潘公凯 潘公凯:我的人生,深受家庭氛围影响

  潘公凯先生的父亲潘天寿先生,是中国现代美术史上的艺术大家、美术教育家、史论家,有这样的父亲,他又会拥有什么样的家庭生活呢?父亲会对儿子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回忆童年,潘公凯先生充满感情,他�为他日后的人生,深受家庭氛围影响。
  父亲在我们的学业方面,完全采取“放养式”教育
  我从小在美术学院的院子里长大,家里有一位大师父亲,美术界前辈进进出出,照常理“子承父业”是必然,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了解我的人都知道,父亲从未教我画过一笔画,我小时候是个对工程、建筑等各种理工类学科特别感兴趣的人,纯粹遇到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才走上了绘画道路。
  父亲在对孩子的学业方面完全采取了“放养式”教育。因为他自己就是从农村一步步走上来的,家庭对他产生的影响很小。
  我的爷爷是浙江宁海县里的一个秀才,他教父亲识字不多,父亲最重要的教育都来自私塾。父亲的两个兄弟天资很差,笨到连种田都种不好的程度,而父亲则聪明又勤奋。在私塾里的学习很严格,但私塾里出来的学生素质也参差不齐。因此父亲非常强调个人天赋和拼搏,他觉得外界的条件对个人发展的影响很小。于是我们几个兄弟姐妹的学业也都这样被父亲“无视”了。
  我那时候性格比较内向,特别安静,对科技的兴趣比较大。院子里很多小孩在打打闹闹地玩,我几乎不出去跟他们玩,天天在家做东西。我小学三年级就会自己制作电子管收音机了。那台电子管收音机是杭州市小学生做的第一台收音机,之后还被拿去参加了少年儿童科技博览会。
  我的大哥同样也是对科技更为感兴趣,他一直都没画过画。我们哥俩“背离”家学渊源,父亲并不在意。可能当老师时间长了就会明白,看一个人成功与否不能看一时。他对我和我大哥读书很信任,几乎从来不问我们在学什么,考了几分。他甚至不知道我们上学时上几年级。
  生活中,父亲是一个太过“正常”的普通人
  我父亲并没有教过我画画,但是在传统文化方面对我是有引导的,比如希望我读唐诗宋词、练书法,他会帮我找一些字帖之类的,向我建议,我自己下工夫。
  在生活方面,父亲是一个太过“正常”的普通人,他的言行打扮毫不标新立异,没有任何不良嗜好,生活作息严格得像闹钟,他会做蛋炒饭,自己的衣服和房间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从不大声讲话,从没打过孩子骂过孩子,从没对妻子脸红脖子粗……他“标准”到几乎“乏味”的程度。
  我们院子里有三户人家形成鲜明对比。我们楼上那家的夫妻成天吵架,杯盘打碎的声音不断;我们隔壁那家人都是音乐家,不时有乐器声或歌声传出来;而我们家特别安静,吃饭的时候讲话都是小声的,父母谈论的还都是艺术。
  我们家这种特殊的氛围至今还影响着我。我父亲喜欢安静,他画画时是不让家里人打扰的,关门独处。他白天如果不去学校的话,就会在画室里画画。父亲晚上喜欢读书,读些历史、古典文学或是美术史籍、画论、书论之类的。常见他从旧图书馆抱点儿书回来,摘点儿东西又送回去。晚上没什么事儿的时候,他多半都是在读诗。父亲读诗是吟诗,像唱歌一样,吟得很响的。我母亲也非常喜欢诗,她的枕边总是放着诗集,我父亲的枕边也都放着诗集,他们两个人有时候也会谈到诗。我们整个大院子里面没有其他小孩儿,就我一个人,没有其他小孩儿好玩,所以,我独处的时间很多,我自己有一张小桌子。有时候我也会听父母谈诗,听了他们谈过以后也会去诗集里翻一翻。有时候我对诗里面描写的那种意境或者味道,会有一点儿感觉。
  儒雅,内敛,一身修养浑然天成这就是父亲给我们的影响
  父亲虽是山民出身,但陛格刚毅、正直。他是一个非常像男人的男人,同时他的这种男人气概又是非常内敛的。他是一个对人特别温和木讷的人,也是一个特别随和的人。他什么都不计较,什么都不在乎,有关利益的问题,他想都不想。他的平和、忠厚是发乎天性,他的内心开阔性格刚毅。在他平静憨厚的笑容里,内蕴着雄强,博大的浩然之气,王朝闻曾说过,我父亲的画,在霸气里面又有一些妩媚。的确,父亲的内心有着非常细腻的一面,只是他很少表现出来,别人只能从他的诗里体会到。比如我喜欢他的诗句:“睡起琐窗无意绪,默看细雨湿桃花。”用“默看”还是用“静看”,他来回改了二三次,母亲说用“静看”好,他还是改回“默看”,我也觉得是“默”字好。父亲内心里雄强、刚毅的一面和他细腻的一面是互补的。
  因为所有的良好习惯在严格自律的父亲身上都是如龀自然的存在,来做客的人谈论的都是文化艺术,使得我们一家子充满“修养’’的气氛,父亲根本不需要对孩子们说教,一切都是潜移默化。
  也许这就是儒家文化的力量吧,孔子说“割不正不食”,肉切得不正就不吃,所以做人要从“修身”开始,当时的文人都是这样要求自己的。我父亲每天不是画画就是看书学习,所以我们觉得好好学习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偷懒是不正常的;我们家里从不讨论衣食问题,所以我们对吃完全没要求;父亲画完画总是把画笔、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他的衣服,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于是我们也是一样,父亲每天早上总是院子里最早起来的,起床后就会去打扫院子,捡树枝,还喜欢料理花草,后来我也习惯养花种草,我在杭州的时候,纪念馆的花木就是我料理的,以此为乐,等我走了,其他人就觉得料理它们是个繁重的任务。
  儒雅、内敛,一身修养浑然天成,这就是父亲给我们的影响。
  对话潘公凯――美术教育家行政领导的生活
  记者:作为美术教育家,您在先后执掌中国的两所重要美术学府――中国美术学院和中央美术学院,其间,致力于学科、专业的系统革新和校园建设,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果。您是如何做到两者兼顾的?
  潘公凯:“我始终把自己的作品和其他的事情一样,看成是我生命的痕迹。”这是我在一篇自述开题时说的话,现在我就可以从容地返回去讲:我当美术学院的院长,其实也是我的大艺术作品的一部分。
  在我担任两所美术学院院长的过去十年当中,为了学校发展的根本利益,我常常是几件甚至十几件事情齐头并进。为了确保事情做成,做得高质量,而且不出大的纰漏,凡是风险大的事情或者风险大的阶段我自己都是事必躬亲,亲自去在各个关键环节上,亲自操作,亲自督战……我几乎每天晚上都是最晚一个离开办公室,一年到头没有双休日,没有寒暑假,连大年三十和年初一也在工作。
  记者:您这种超负荷的工作,在很多人看来可能都会觉得您是工作狂,您自己是怎样理解您对工作的这份热情的?
  潘公凯:其实,如果我们能脱开点个人的视角的话,就会看到在20世纪的历史上,不仅有蔡元培,还有办南京两江师范学堂的李瑞清,还有创办浙江省立第一师范的经亨颐等等很多入,他们这种办学校的热情和责任感是来自于一种宏观的目标,完全不是从个人利益出发的。在现代性的社会结构当中,这样一种浪漫的理想和勇于牺牲的激情是很容易被磨灭的,这也让我感觉到单刀独立挑战现代体制的悲壮。不过到现在为止,我在总体上还不想放弃这种努力,我还会在自己的人生中继续实验下去。
  记者:很多人在提到您的时候会加上称呼“中国画大家潘天寿之子”。“潘天寿之子”的冠名会不会影响别人对您个人成就的了解?也有人说,您的画风并没能超过您的父亲。在这方面,您也存在名人之后的烦恼吗?
  潘公凯:某某之子,谁愿意叫就叫。作为一个名家的子弟,我也有苦恼。一般完全平民家庭出身的孩子,做某些事情做得好,会得到赞扬,但是作为名家的子弟,别人对你的要求就会高,会觉得做得好是理所当然的。超不过,就摘不掉某某某的儿子这样的称呼,除非是全中国人公�你比父亲要好,称呼就改了。这无所谓了。
  记者:您觉得在您的生活中,父亲对您最大的影响是什么?
  潘公凯:这是所有记者都要问的问题。这也说明大家有一个惯性的思维,画家的子弟一定是被父母从小教育学习画画的,其实我父亲并不是这样,他觉得你自己愿意画就画,他觉得做人很重要。他是身教重于言教,他是个教育家,不是个单纯的画家。他对教育问题的�识非常深刻,所以他不会教我怎么画黄瓜和柿子,一笔都没有教过我。让我跟着学校教育,跟着老师学。
  潘天寿(1898―1971),浙江宁海县人,现代著名画家,美术教育家。早年名天授、字大颐、阿寿、雷婆头峰寿者等。平生积极从事艺术创作和艺术教育工作,为继承和发展我国传统绘画艺术,在培养美术人材等方面作出了可贵的贡献。解放后,是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曾任中国文联委员,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浙江省文联副主席,中国美协浙江分会主席,浙江美术学院院长、教授等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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