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彻心扉的怀念,发自肺腑的倾诉】痛彻心扉

  原文:   稻子熟了,妈妈我想您了   袁隆平   稻子熟了,妈妈,我来看您了。   妈妈,您在安江,我在长沙,隔得很远很远。我在梦里总是想着您,想着安江这个地方。
  人事难料啊,您这样一位习惯了繁华都市的大家闺秀,最后竟会永远留在这么一个偏远的小山村。
  还记得吗?57年前,我要从重庆的大学分配到这儿,是您陪着我,脸贴着地图,手指顺着密密麻麻的细线,找了很久,才找到地图上这么一个小点点。当时您叹了口气说:“孩子,你到那儿,是要吃苦的呀……”
  我说:“我年轻,我还有一把小提琴。”
  没想到的是,为了我,为了帮我带小孩,把您也拖到了安江。最后,受累吃苦的,是妈妈您哪!您哪里走得惯乡间的田埂!我总记得,每次都要小孙孙牵着您的手,您才敢走过屋前屋后的田间小道。
  对于一辈子都生活在大城市里的您来说,70岁了,一切还要重新来适应。我从来没有问过您有什么难处,我总以为会有时间的,会有时间的,等我闲一点一定好好地陪陪您……哪想到,直到您走的时候,我还在长沙忙着开会。
  那天正好是中秋节,全国的同行都来了。搞杂交水稻不容易啊,我又是召集人,怎么着也得陪大家过这个节啊,只是儿子永远亏欠妈妈您了……其实我知道,那个时候已经是您的最后时刻。我总盼望着妈妈您能多撑两天。谁知道,即便是天不亮就往安江赶,可是我还是没能见上妈妈您最后一面。
  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我真的好后悔。妈妈当时您一定等了我很久,盼了我很长。您一定有很多话要对儿子说,有很多事要交代。可我怎么就那么糊涂呢!这么多年哪,为什么我就不能少下一次田,少做一次试验,少出一天差,坐下来静静地好好陪陪您。哪怕,哪怕就一次。
  妈妈,每当我的研究取得成果,每当我在国际讲坛上谈笑风生,每当我接过一座又一座奖杯,我总是对人说,这辈子对我影响最深的人就是妈妈您啊!
  无法想象,没有您的英语启蒙,在一片闭塞中,我怎么能够用英语阅读世界上最先进的科学文献,用超越那个时代的视野,去寻访遗传学大师孟德尔和摩尔根?无法想象,在那个颠沛流离的岁月中,从北平到汉口,从桃源到重庆,没有您的执著和鼓励,我怎么能够获得系统的现代教育,获得在大江大河中自由翱翔的胆识?无法想象,没有您在我的摇篮前跟我讲尼采,讲这位昂扬着生命力、意志力的伟大哲人,我怎么能够在千百次的失败中坚信,必然有一粒种子可以使万千民众告别饥饿?他们说,我用一粒种子改变了世界。我知道,这粒种子,是妈妈您在我幼年时种下的!
  稻子熟了,妈妈,您能闻到吗?安江可好?那里的田埂是不是还留着熟悉的欢笑?隔着21年的时光啊,我依稀看见,小孙孙牵着您的手,走过稻浪的背影;我还要告诉您,一辈子没有耕种过的母亲,稻芒划过手掌,稻草在场上堆积成垛,谷子在阳光中哔啵作响,水田在西晒下泛出橙黄的颜色。这都是儿子要跟您说的话,说不完的话啊。
  注:摘自《羊城晚报》,系袁隆平院士在80岁生日晚会上的致辞。
  
   赏析:
  未曾想到,一辈子与水稻打交道的“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院士,竟用如此优美的文笔,写下了如此深情的致辞!文章开篇便展开深情的回忆,从57年前母亲陪伴儿子奔赴在地图上只有“一个小点点”的安江工作的那一天写起,写了儿子对母亲的拖累,母亲给儿子以英语的启蒙、对儿子接受现代教育的鼓励、给儿子讲尼采、帮儿子树立起用一粒种子改变世界的理想;写到了儿子未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的痛悔,写到如今身在长沙的儿子对安息在安江的母亲的深切思念。文章情词恳切,描述生动,如泣如诉,感人肺腑!
  作者主要从两个角度叙事、抒情。
  一是母亲对儿子的疼爱和教诲。儿子从重庆的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偏远的安江,母亲一路陪送,当找到在地图上只是一个小点点的安江时,母亲叹了口气,担心儿子到那儿要吃苦。为了帮忙带孙子,尽管母亲是一位习惯了繁华都市生活的大家闺秀,却毅然来到穷乡僻壤;尽管已经70岁了,走不惯乡间的田埂,却甘愿受累吃苦,学着重新去适应……这一切,无不体现了母亲对儿子的深切而无私的爱。在闭塞的生活环境中,是母亲对儿子进行了英语启蒙,让儿子能用英语阅读世界上最先进的科学文献,用超越那个时代的视野去寻访遗传学大师孟德尔和摩尔根;是母亲的鼓励,使儿子得以接受系统的现代教育,具备了在大江大河中自由翱翔的胆识;是母亲在摇篮前跟儿子讲尼采这位昂扬着生命力、意志力的哲人,使儿子能在千百次的失败中坚信必然有“一粒种子可以使万千民众告别饥饿”,并为之而不懈努力,最终取得震惊世界的成就。对儿子的种种教诲,无不渗透着母亲的深深爱意。
  二是儿子对母亲的怀念和愧疚。母亲一辈子都生活在大城市里,为了儿子,她来到了远离城市的小山村,最后竟永远地留在了那里。如今儿子身在长沙,和安江相隔很远很远,以致在梦里总是想着母亲、想着安江。母亲在世时,儿子由于工作太忙,没有时间陪一陪母亲,即使在母亲弥留之际,也因参加杂交水稻会议,没能见上母亲最后一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怎不叫儿子心灵泣血、肝肠寸断呢?“为什么我就不能少下一次田,少做一次试验,少出一天差,坐下来静静地好好陪陪您。哪怕,哪怕就一次”,这种令人痛苦难耐的自问、自责,深刻地表现出袁老因未能报答母亲的深恩而感到深深的愧疚。结尾一段,作者用生动形象的笔触,描绘出稻子熟了小孙孙牵着母亲的手走过稻浪的动人情景。一片美丽的丰收田野、一幅动人的人间亲情图,就这样永远地定格在了读者的心中。
  这是一篇不可多得的催人泪下的美文。文章之所以感动人心、催人泪下,除了上述独到的叙事、抒情角度,还得益于作者采用了以下三种别出心裁的写法,大大增强了文章震撼人心的力量。
  以倾诉语气叙事陈情。全文采用向母亲倾诉的语气,叙说今昔之事,向母亲表达感恩之情。如倾诉57年前母亲离开大城市陪儿子去安江小镇工作,后来又不辞辛苦为儿子带小孩,尤其是儿子在母亲临终之前没能见她最后一面。这些,既是向母亲倾诉自己工作的紧张、忙碌,又是对母亲的解释、安慰,更有内心的愧疚、不安。
  以呼告修辞直抒胸臆。作者在文中多处运用呼告的修辞手法,使得文章情更真、意更切。如“稻子熟了,妈妈,我想您了”的标题,文中“妈妈,您在安江,我在长沙,隔得很远很远”“还记得吗?57年前,我要从重庆的大学分配到这儿,是您陪着我,脸贴着地图……”“妈妈,每当我的研究取得成果,每当我在国际讲坛上谈笑风生……”“妈妈,您能闻到吗?安江可好?”等,这些满含深情的呼告,充分表达出儿子对母亲那深沉的爱,也深深地感染着读者。
  以内心独白痛陈愧悔。内心独白在文中随处可见。如“人事难料啊,您这样一位习惯了繁华都市的大家闺秀,最后竟会永远留在这么一个偏远的小山村”“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我真的好后悔”以及倒数第二段连续用三个“无法想象,没有您的……我怎么能够……”组成排比,沉痛地道出了母亲的伟大,道出了为何要在“稻子熟了”(亦即杂交水稻研究成功)之时来看妈妈。作者借内心独白痛陈为儿的愧疚。透过这些文字,我们能更深地感受到袁老对母亲的一片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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