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立世界中的象征隐喻——威廉·布莱克笔下的羔羊意象研究

金小盟

(复旦大学 外国语言文学学院,上海 200433)

作为一名诗人、画家和印刷匠,威廉·布莱克在世时虽籍籍无名,但在西方浪漫主义诗歌创作的璀璨群星中无疑是耀眼的一颗。莎士比亚曾在《仲夏夜之梦》里写道:“疯子、情人、诗人都是想象力的产儿。”[1](P132)这句话用在布莱克身上颇为合适,因为在同时代人的眼中,“威廉·布莱克”这个名字就是“天才与疯癫”的代名词[2](P4),然而他那无视权威的创意与集“宗教、哲学与诗情为一体”[3](P58)的诗歌与绘画作品可以毫无疑问地被视为早期浪漫主义的丰硕果实,给后人留下了丰富的启示意义。

布莱克生长于伦敦市贫富交界的边缘地带,对自己贫穷的邻居抱有着强烈的同情心与认同感。与此同时,他始终没有放弃追求,挣扎着向学者与赞助人所处的上流社会迈进。[4](P21)布莱克的经历生动地反映在他的诗作、绘画与雕刻创作中。如同他的绘画,布莱克的诗作看似简单却蕴含着丰富的意象与独特的内涵。布莱克的诗集《天真与经验之歌:人类灵魂的对立状态》 (Songs of Innocence and of Experience:Showing the Two Contrary States of the Human Soul)一直是后人研读与批评的对象,其中不仅饱含着他对人性的深入理解与刻画,更有其对宗教与哲学的深刻认识与剖析。[5](P116)这本诗集并不晦涩,但意涵丰富、想象大胆,值得细细研读品评。有些诗歌如孩童一般天真简单,有些则充斥着形而上的谜语和神秘的语言,甚至有着连布莱克本人也无法理解的诗意幻想[2](P163),再加上布莱克亲手绘制的插图,可谓是意蕴无穷。在《天真与经验之歌》中,布莱克目光所及之处是天真世界与失去天真后的经验世界,其中羔羊这一极具象征意义的意象反复出现,成为布莱克剖析人性与社会的重要载体。在布莱克笔下,羔羊这一意象的隐喻意义极为丰富,不仅是天真与纯美世界的使者,更是布莱克深刻认识经验世界的媒介。

加拿大文学理论家诺斯罗普·弗莱(Northrop Frye)曾这样评价道:“作为诗人、画家、雕刻家……布莱克身上呈现出政治热情与创作天赋的结合……他亦清晰地认识到艺术的社会功能。”[6](P35)布莱克诗歌创作中的意象具有丰富且深刻的象征隐喻意味。西方诗歌中的“隐喻”研究,最早可追溯至西方古典修辞学家亚里士多德与柏拉图相关的赞赏或批判。韦勒克(RenéWelleck)和沃伦(Austen Warren)指出,隐喻的实质是“世界之间的比较”,是“将一物译为另一物”。[7](P186)而关于隐喻的研究理论,则经历了从亚里士多德的“比较论”与昆体良的“替代论”,到理查兹(I.A.Richards)与布莱克(Max Blake)的“互动论”,再到乔治·莱考夫(Geroge Lakoff)和马克·约翰逊(Mark Johnson)的“映射论”及福可尼埃(Gilles Fauconnier)和特纳(Mark Turner)“概念合成论”的不断补充与发展。[8](P18)而到了浪漫主义时期,意象(image)、隐喻(metaphor)、象征(symbolism)、神话(myth)在英国第一代浪漫主义诗人华兹华斯和柯勒律治、第二代浪漫主义诗人雪莱和济慈等的诗作中尤为鲜明。这些诗的隐喻手法纷繁多样,形式或隐或显,成为“用以界定‘浪漫主义’诗歌最为突出的单一属性”[9](P296)。当相同的隐喻意象在同一诗歌语境中反复使用时,无论是在某种给定的诗歌传统之中,还是出现在某位诗人个人作品的语料库中,通常都会获得某种“反复性和持续性”[7](P189),从而具有了韦勒克和沃伦所认为的象征性质,成为“象征隐喻”。正如威克斯提德(J.H.Wicksteed)所言:“布莱克的《天真与经验之歌》中……象征隐喻反复出现。”[7](P189)布莱克直指诗学世界之外的现实世界,其《天真与经验之歌》(文中未标注出处的的诗歌中文译文均为笔者翻译)中反复出现的羔羊意象便是一个鲜明的例子。倘若从整体性的角度出发,《天真与经验之歌》中的羔羊意象所具有的象征隐喻意义绝非仅仅是对天真与纯美的赞美与欣赏,而是深刻地揭露了对立世界中复杂的人性与社会性。

《天真之歌》(Songs of Innocence)与《经验之歌》(Songs of Experience)两部分的开篇介绍最直观地呈现出作品基调与主题上的不同以及布莱克在创作过程中的心境变化。在《天真之歌》的开篇介绍中,布莱克作为吹笛人愉快地吹起了曲子,偶然遇到的一个小孩子对他说:“吹一只小羊羔的歌吧”(Pipe a song about a Lamb),于是他便吹得“如痴如醉”(piped with merry cheer),而听到这甜美、欢快的曲子的小孩子亦“流下了欣喜的眼泪”(While he wept with joy to hear)。此处欢快的“小羊羔之歌”为整部诗集奠定了天真、纯美、欢欣、愉悦的基调。可到了《经验之歌》,布莱克放下笛子,转而化身吟游诗人,小羊羔的天真纯美亦不复存在。吟游诗人口中讲述的是诗人亲眼目睹的黑暗困苦的经验世界,他呼唤“堕落的灵魂”(lapsed soul),让大地“重新洒下光辉”(And fallen fallen light renew),然而大地的光辉已经遁去(Her light fled),只能在深深的绝望(gray despair)中怒斥人类的“残酷,嫉妒,令人心惊胆战的自私”(Cruel jealous selfish fear)和“自私!虚荣!/永久的灭亡”(Selfish!vane!/Eternal bane)。从吹笛人到吟游诗人,羔羊作为天真与美好的象征隐喻在经验世界中逐渐退去。

“羔羊”意象第一次正式出现,是在《牧羊人》(The Shepherd)一诗中:

多么甜蜜啊,这甜蜜的牧羊人!

从早到晚他四处游荡;

他将整天跟着他的群羊,

他的口中也将满是赞扬。

因他听着羔羊稚嫩的呼唤,

听着母羊温柔的回应;

他时刻保持机警,而羊儿安安静静,

因为它们知晓,主人就在附近。

诗中,布莱克巧妙化用了“牧羊人”与“羔羊”这一组经典隐喻意象,诗中的“群羊”象征全体人类。牧羊人时刻保持机警,听着羔羊稚嫩的呼唤;
面对羊群,牧羊人的口中“满是赞扬”;
不论是羔羊还是母羊,在牧羊人的眼中都是天真纯洁的生命。而到了《黑人小男孩》(The Little Black Boy)一诗,布莱克将黑人小男孩喻为“羔羊”,此时“羔羊”这一意象的象征隐喻意义更为复杂,从某种程度上流露出他对种族平等、全体人类平等的支持态度,流露出他对全体人类灵魂的关切与思考。[10](P412)在诗中,黑人小男孩的母亲对他说:“神说:从树丛里出来,我疼爱关切的孩子,/来到我金色帐篷旁边,做一只欢欣的小羊”(Saying:come out from the grove my love&care,/And round my golden tent like lambs rejoice)。母亲告诉黑人小男孩,任何肤色的孩子们都是“欢欣的小羊”;
而后,这个黑人小男孩对一个英国白人小男孩说了同样的话,并且意识到:“自由自在的,我这朵黑云和他这朵白云,/在上帝的帐篷旁,我们都是欢欣的小羊。”(When I from black and he from white cloud free,/And round the tent of God like lambs we joy)在布莱克的眼中,不管是白人小男孩,还是黑人小男孩,都如同羔羊,一样的天真、纯洁,一样的美丽、可爱,这体现了布莱克对于“众生平等”的朴素却又异常深刻的理解,在当时18世纪种族歧视依旧盛行的英国尤为可贵,表达了他对处于社会底层、生活困苦、脆弱无依、被社会排斥的穷苦人民、少数族裔和边缘人物的深切同情与人文关怀。

《天真与经验之歌》中的“羔羊”意象若是与“狮虎”意象并置而谈,便构成了布莱克诗歌中最富盛名的对立象征隐喻意象[11](P30),表达了布莱克对天真世界中的光明与经验世界所带来的黑暗的深刻体悟。在这首以《羔羊》(The Lambs)为题的小诗中,布莱克将“羔羊”与“孩童”这两个象征天真的意象并置,以小孩自问自答的形式,对羔羊这一动物形象进行描写,更加直接地赞美了人的天真属性。布莱克以一个小孩的口吻,向羊羔提出了问题——“小小羔羊,谁创造了你/你可知是谁创造了你”(Little Lamb who made thee/Dost thou know who made thee),接着又描绘了小羊羔自由自在、快活生活的样子——“给予你生命,又将你喂养。/带你到溪边,领你到草场”(Gave thee life&bid thee feed./By the stream & o"er the mead)。小孩的问题“小小羔羊,谁创造了你/你可知是谁创造了你”反复出现,并在第二小节自问自答,给出了问题的答案:“他有名字,和你一样,/他称自己,亦是羔羊。”(He is called by thy name,/For he calls himself a Lamb)“我是小孩,你是羔羊,/我俩姓名,与他一样。”(I a child&thou a lamb,/We are called by his name)活泼可爱、天真纯真的小孩形象便在这一问一答之中得到了生动体现,小孩与羔羊同为天真的象征隐喻亦被巧妙地传递出来。

本杰明·希思·马尔金认为,布莱克身上带有一种“古典主义的淳朴个性”,而他的绘画作品亦演绎着这种率真朴实的风格、反映了他的内心世界,“他的创作过程不是写完诗歌之后单纯为美化纸面而增加绘画,更不是先完成绘画后为了弥补画面空缺而创作诗歌,而是诗歌与绘画互为生发,创构而成”[12](P149)。布莱克诗画结合的创作更是将羔羊意象的象征隐喻拓展至多个媒介。在布莱克为《羔羊》创作的插画中,文字上方与两侧绘有蜿蜒缠绕的树枝。文字下方是柔软的青草地,赤裸的男孩抚摸着一只正在吃草的小羊羔,而旁边羊群在安静地吃草,享受着自然的恩赐;
男孩的身后是金色的谷仓(或茅屋),屋顶休憩着两只白鸽,远处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在蔚蓝天空的映衬下愈发显得青翠。画面前方毛茸茸的羊群和男孩皆使用明亮柔和的色调,配以柔软的线条,更能显现出孩子和羔羊的纯真无暇、可爱天真。由此,羔羊与孩童作为光明世界的象征隐喻便在这诗与画的和谐中得到了表达。[13](P20)

然而到了《经验之歌》,布莱克一改《天真之歌》中的温和愉悦,对光明世界中天真与纯美的羔羊的赞美成了揭露黑暗、指责宗教的有力武器,成了“上帝之怒”的省略表达。[14](P95)布莱克在《老虎》(The Tyger)中借反问老虎来质问造物主:

当群星投下了他们的星芒

用泪水打湿了天空的苍茫:

看着自己的作品他是否微笑欣喜?

是他创造了羔羊,却也创造了你?

凶狠狮虎与柔弱羔羊,两种截然相反的意象也曾出现在《天真之歌》的《夜晚》(Night)一诗中。只是在这首诗中,即便狮虎凶狠,世界依然天真,羔羊依然“感到欢欣”(Where flocks have took delight)。可在《老虎》一诗中,布莱克在将“老虎”意象与“羔羊”意象并置的同时也把矛盾与冲突无限放大了。这一问不仅体现了布莱克内心的矛盾,更是引发了一系列引人深思的问题:“如果世界依旧天真美好,那么羊群为何需要牧童?羊圈之外为何有凶恶狼虎?如果上帝的羔羊是上帝,那么上帝的老虎是不是也是上帝?究竟是上帝既慈爱又凶残,还是存在着两个上帝?”[15](P105)这些问题振聋发聩,发人深省,甚至带有丝丝怀疑与否定的意味,深刻体现出布莱克本人对宗教、对人性的反思,更是反映了他对当时英国社会黑暗现实的控诉、对教会迫害社会底层人民的愤怒和对穷苦人民的同情。

《天真之歌》中的《扫烟囱的小孩》(The Chimney Sweeper)与《圣周四》(Holy Thursday)两诗,在《经验之歌》中皆可找到同名对应。在这两组诗歌中,柔弱的羔羊与孩童的意象成了布莱克直接讨论社会问题的象征隐喻,他在赞美、怀念天真世界的美好与珍贵的同时,批判、揭露了经验世界的冷漠与残酷。

《天真之歌》中最能体现孩童与羔羊的柔弱温和、天真无邪以及他们所代表的欢乐和谐的象征隐喻便是《圣周四》一诗。在《圣周四》中,布莱克以旁观者的视角,写下了他在观看仪式时所见到的场景:在这一天,孩子们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小脸蛋和小手被洗得干干净净,在神职人员的带领下走入圣保罗大教堂。诗中,布莱克这样描述仪式进行中的孩子们:

哦!一群群的他们好似伦敦城里的鲜花

结伴而坐,他们展现出独一无二的光华

他们低声哼鸣,那是一群群羔羊的吟唱

千万个男孩女孩举起他们纯洁的手掌

嗓音如一阵劲风,他们将圣歌送到天堂

在天堂的座席间,好似和谐的雷鸣回响

下方坐着的老者,是穷人的贤明守护人

那就心怀怜悯,以免误将天使赶离家门

在诗中,布莱克对孩子们所象征的天真与纯洁给予了最高的赞美,先是将其比做“伦敦城里的鲜花”,用鲜花来展示孩子们纯洁的美丽,而后又将低声哼唱圣歌的孩子们比喻为“羔羊”,并以此强调孩子们纯真无邪之美。接着,布莱克用“嗓音如一阵劲风,他们将圣歌送到天堂/在天堂的座席间,好似和谐的雷鸣回响”,将孩子们稚嫩天真的嗓音比喻为劲风和雷鸣,形象地表现出柔弱但纯真的孩子们所拥有的神圣力量[16](P12),从而通过孩子的纯真与天真与经验世界建立了联系。布莱克在诗中将孩子们比喻为“羔羊”,不仅展现了他对孩童与羔羊所象征的天真、纯洁品性的喜爱与赞美,更是流露出对自己已经失去孩童般的纯真与天真的遗憾与惆怅。

如果说布莱克为《羔羊》所绘制的插画是对纯真、善良、美好的静态描摹,那么他为《圣周四》绘制的插画则是对耶稣降临节当天盛况的动态呈现。整首诗歌位于纸张的中央,带着花骨朵的枝蔓围绕于四周,缠绕在诗行之间。整幅画面的背景色调,自上而下,由鲜明的蓝色向温暖的黄色过渡。画面上方是一队由神职人员带领着前往圣保罗大教堂的男孩,画面下方则是一队女孩,他们身着红、蓝、橙、绿等色彩鲜艳的衣服,两两结对。虽然走在队伍最前方的是神职人员,可是当读者看到这幅插画时,目光无不被孩子们吸引——在这神圣的日子里,如羔羊一般纯真无暇的孩子们才是真正的主角,有着能将圣歌送到天堂的强大力量。整幅画面中没有出现羔羊,却处处有着羔羊的影子。与《羔羊》的插画一样温暖而又鲜明的配色、生机盎然的绿意,如羔羊一般天真无暇而又温顺可爱的孩子们……无不体现出布莱克对象征隐喻天真美好的羔羊与孩童的无限赞美。

即便同为《天真之歌》中的作品,当“羔羊”的意象在《扫烟囱的小孩》(The Chimney Sweeper)中出现时,其天真可爱的意味却似乎不再如初。在《扫烟囱的小孩》这首诗中,一个名叫汤姆·达克里(Tom Dacre)的扫烟囱的小孩,他一头“如羊毛一般的卷发”(That curled like a lamb"s back)被剃掉了,正哭得伤心。虽然在诗歌的结尾处,小汤姆“感到心欢温暖”(Tom was happy and warm),然而此处“如羊毛一般的卷发”却给这份“心欢温暖”增添了些许无奈和悲凉:小汤姆被迫剃掉一头柔软、美丽的卷发,就像是柔弱无助的羔羊被迫剃掉一身柔软的羊毛。布莱克似乎在暗示:即便是天真的孩童眼中的这个世界仍然留有温暖与欢欣,但是类似小汤姆被迫剃掉头发的事实却又一次一次地提醒我们,残酷冰冷的经验世界正在一点一点地蚕食掉孩子们如羔羊般的天真。

而到了《经验之歌》的同名作品中,无论是扫烟囱的小孩还是在教堂颂歌的孩子们,都在冰冷无情的经验世界中饱受折磨。原本天真美好的羔羊,在经验世界中反而成了布莱克揭露残酷社会现实的有力武器。《天真之歌》中那位被剪掉“如羊毛一般的卷发”的扫烟囱的小男孩虽然依然感到欢欣温暖,却也在《经验之歌》的同名作品中拷问丧失天真纯美之后的冰冷黑暗的社会现实:

只因我的欢欣,我的歌舞,

他们便觉得我安然无恙。

便去赞美上帝、神父、国王,

用我们的苦难建立天堂。

小男孩如羔羊一般的天真被一点一点地蚕食,而这一切皆缘于虚伪的教会与冰冷无情的社会体制只知道压迫与享乐,却对弱者的苦难漠不关心。《圣周四》里的羔羊与孩子,若与《经验之歌》中的同名作品一起看待,亦可以从中解读为更为复杂的内涵。《天真之歌》里的圣周四典礼上,吟唱着圣歌的孩子们如同羔羊,他们的声音好似“劲风”“雷鸣”,将圣歌送到天堂;
可在《经验之歌》里,诗人质疑“那颤抖的声音可算是支歌?/它怎能是一曲欢快的歌唱?”(Is that trembling cry a song?/Can it be a song of joy?)这些象征着人类世界中如羔羊一般天真纯美的孩子们,本该受到良好的照顾,然而事实上却一直生活在贫穷与悲惨之中,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只有在圣周四这一天才得以洗干净双手和脸蛋,披上象征着所谓教会慈善的彩色衣裳,在教堂里颤抖地唱着圣歌,以祈求造物主多多施予给他们恩德,不必每日忍饥挨饿、风餐露宿。布莱克通过《经验之歌》,揭开了天真世界的外表,用孩童与羔羊这两个柔弱又天真、本该备受呵护的意象,直指教会的虚伪与不作为,沉重地揭露出残酷的社会现实,字里行间流露出布莱克对穷苦人民与孩子们的深切同情。

雪莱曾经在《为诗辩护》(A Defence of Poetry)中写道:“如同体育锻炼让我们的四肢强健,诗歌则让我们的想象力增强。”(Poetry strengthens the faculty...in the same manner as exercise strengthens a limb.)布莱克《天真与经验之歌》中反复出现的羔羊意象亦是如此。羔羊这一意象将天真世界与经验世界两个对立世界串联在一起,借助丰富而深刻的象征隐喻内涵,驱使着读者运用想象力解读出诗歌之外的真实世界:在《天真之歌》里,孩子天真无邪,对生活充满了信心与希望;
而在《经验之歌》中,成年人饱经沧桑,厌倦生活,愤世嫉俗;
《天真之歌》里充满了简明问题和浅显答案,而《经验之歌》里则充斥着可怖的问题和阴森可怕、毁灭信心、折磨心灵的答案;
《天真之歌》里的世界,一切都显得那么原始、单纯,天真无邪和孤苦无依的生灵总能得到呵护;
而《经验之歌》里的世界,信仰被撼动,造物主变得不再和蔼。[15](P102)矛盾从两组诗歌的对立组合中派生,但这种矛盾并不能否定天真与经验二者的真实性,因为在布莱克看来,让羔羊的意象具有如此复杂的象征隐喻内涵的不是羔羊本身,而是人:让造物主慈爱和蔼如羔羊的是人,让造物主凶残可怕如老虎的亦是人;
让孩童欢欣快乐歌唱的是人,让孩童备受折磨、痛哭流泪的亦是人。羔羊本身并不具备所谓的天真或纯美,或许也并不理解它可能经历的慈爱或残忍,而是人的理解让羔羊成为连接矛盾与对立世界的桥梁,是人给予了它天真纯美,却也让它经受了苦难折磨;
同样,并不存在的造物主身上也有着来自他者的叠加,是人的理解让其具备了慈爱或残忍的品性,是教会对造物主思想的解读与挪用让穷苦人民备受欺压、遭受苦难。布莱克对于羔羊意象的深刻认识,不仅体现了他对宗教和哲学的深刻思索,更体现了他对社会、对人性、对精神与物质世界的深刻剖析。这或许就是W.M.罗塞特(William Michael Rossetti)为什么将布莱克称为“一个无法被前人阻拦、被同辈定义、被后人取代的人”[17](P13)的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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